如何传承考古绝技

中国考古学通常以安特生发掘河南省渑池县仰韶村遗址作为其开端，至今已有91年历史。90多年来，中国考古学经历了草创、初步发展、成熟发展、全面发展几个阶段。现今的中国考古学，已是学科门类齐全、研究领域广阔、研究手段先进、学术成果丰硕、学术体系完备、学术人才众多的国家一级学科，形成了一大批在国际上能够引以自豪的科研成果，同时也诞生了一大批考古学家。中国考古学发展到今日，有数以千万计的重要考古发现，这些都是在应用考古发掘技术与出土文物修复保护技术的基础上获得的。所以，考古发掘技术与出土文物修复保护技术的应用与研究发展，对于考古学学科的发展举足轻重。

在殷墟的早年发掘中，因为应用了当时先进的考古发掘技术，而发现被确认为洪水淤积层实为夯土建筑基址；因为实施了“卷地毯”式的大规模发掘方式，而发现成片的宫殿宗庙建筑基址；因为采用了科学的地层划分方法，而辨别出了早晚地层叠压关系的“三叠层”，从而确立了仰韶、龙山、小屯之三种考古学文化的早晚关系；因为在后冈积累了发掘大墓的技术与经验，才使殷墟王陵区的大规模发掘成为可能；因为发明了套箱整取遗迹的方法，而获得了完整的H127甲骨坑及其17096片甲骨的全部资料……

通过科学的出土文物提取技术和对出土文物的修复与保护，确立重大考古发现的例子更是不胜枚举。如辉县东周木车痕迹的清理，满城汉墓金缕玉衣的真容，西周初年何尊“宅兹中国”等重要铭文的发现，马王堆汉墓帛书、帛画、丝绸衣物和地图的再现，妇好墓商代晚期成组青铜礼器的风貌，曾侯乙墓东周皮铠甲的复原，法门寺地宫唐代皇室供养的丝织品等。尤其是近年来实验室考古的开展，更使人们有幸看到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漆器、上海青浦福泉山良渚文化大墓象牙权杖等。

然而，当考古研究成果一部部面世，考古学家文集和传记接踵出版发表之际，考古发掘技术与出土文物修复保护技术的应用心得与研究成果方面的著作，却不易见到，考古技术人员的文集或传记更是无处可寻。

近期出版的《定陵发掘现场指挥白万玉》一书，可谓是我国第一部专门讲述考古技术人员生涯的通俗读物。白万玉见证了中国考古学的起步。他早年曾读过两年私塾，于1915年秋16岁时在其家乡河北省宣化庞家堡镇汤池口巧遇前去地质地矿考察的安特生，因安特生赏识而被聘为助手。从此白万玉步入了四处考察的生涯。在安特生的带领下，白万玉逐步掌握了野外地质调查的基本工作方法，后因安特生逐步转向考古学，他也转向田野考古领域。他曾参与发掘北京周口店北京人遗址、辽宁锦西沙锅屯洞穴遗址、河南渑池县仰韶村遗址，1922年他单独复查荥阳秦王寨、牛口峪和池沟寨遗址，1923、1924年他随同安特生到青海、甘肃地区开展田野考古工作，1924年7月他单骑从兰州前往天水、礼县调查，发现七里墩等三处遗址。1927—1931年间，白万玉参加“中瑞西北联合科学考察”。后来，他又随同徐旭生、苏秉琦发掘陕西宝鸡斗鸡台遗址。白万玉参加的这些田野考古工作，都是中国考古学史上著名的学术活动。他在这些学术活动中，逐渐成长为一名出色的田野考古技术人员。他在出土文物修复与保护中，引进西方干漆黏合、石膏修补复原陶器技术，成为我国考古学界精通这两种技术的第一人。

1950年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成立，白万玉以其丰富的田野考古阅历及文物保护修复技术而成为其中一员，时常被委以重任。他先后参加了河南辉县琉璃阁、西安半坡等遗址的最初发掘，黄河水库考古工作队河南三门峡地区的考古工作。后因发掘定陵而急调回京，被夏鼐指派为常驻定陵发掘工地的技术骨干。在历时两年多的定陵发掘中，他指挥发掘人员开展具体的发掘工作，如开展大型探沟的发掘，寻找“地宫”的出入口，破解定陵金刚墙，打开墓道大石门等一系列重要的发掘任务。

白万玉将高超的文物修复保护技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后人。他先后带出了钟少林、王振江等一批田野考古发掘和文物修复保护专家。定陵发掘之后，他携王振江等人一起修复了定陵地宫出土的木俑与万历皇帝和孝靖皇后谥宝等一批珍贵的文物。另外他还为全国“考古训练班”、“见习员冬训班”等讲授课程，并配合《考古学基础》一书，撰写了“器物的整理和修复”部分。

从考古技术人员的角度，白万玉见证了中国考古学的起步与初步发掘，他的工作及其经历也应是中国考古学史的组成部分。我国的一大批身怀田野考古工作与文物修复保护绝技的人，都应该写传记。将他们的“绝活”在生前传之于后人，著书立说传之于世，应是当务之急，也是将考古绝技传于世的重要之举。